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跟師父一起讀金剛經-11

普獻法師講述 2016-8-4，於元光寺

‧化處非實

這個地方是講到佛陀度化眾生眾生所處的世界，通常我們對自己的身心執為實有（我執），對外在的山河大地也執為實有（法執）。在修行的過程當中，我執、法執是很大的障礙。

「須菩提！於意云何？三千大千世界所有微塵，是為多不？」須菩提言：「甚多。世尊！」「須菩提！諸微塵，如來說非微塵，是名微塵。如來說世界，非世界，是名世界。」

諸佛說法，依二諦為眾生說法，第一是世俗諦，第二是第一義諦。諦是真理的意思。世俗諦是世間真理，那聖者所覺悟的境界是聖義諦，或者說第一義諦。諸佛依二諦為眾生說法，如果不依世俗諦，也不能證到第一義諦；如果不能證到第一義諦，就不能證到涅槃。所以世間這些真理雖然不圓滿，但是有它的作用。

本經有很多類似這樣的文句：「如來說世界，非世界，是名世界」、「如來說微塵，非微塵，是名微塵」、「如來說眾生，即非眾生，是名眾生」，這種三段講法我們要先把它研究清楚，否則會覺得經典怎麼說什麼，又否定什麼，又是名什麼。

現在舉個例子來講，譬如眼前這本書本來是沒有這本書的。古代的人用花草樹木泡在水裡，然後做成紙漿，紙漿又去作成紙。所以這本書的最先源頭是這些花草樹木，因為人類有文字有思想，我們把它紀錄下來，再經過印刷、裝訂，最後才成為一本書。所以「佛說書本，即非書本，是名書本」。意思是說書本不自生，書不是自己生自己，不是自然而有的，它是要經過很多的手續，有很多因緣條件匯合以後，才成為一本書。

「佛說書本，即非書本」，沒有一個實實在在的、永遠不變的書本，書本也是非常脆弱無常的，你把它丟到水裡它就爛掉了，你把它丟到火堆就燒成灰，所以它的存在也是暫時的存在。如果你把它當成寶貝，護貝包好放在真空室裡面，保存一百年二百年，它是遇到好的因緣。如果遇到那些不識字的人，他把書本當垃圾，這是遇到壞的因緣，本來是書本，現在在垃圾堆裡面，叫做垃圾了。

我們看到的任何東西，它的存在不是這麼單純，是許許多多的因緣條件排列組合以後，成為我們現在看到的樣子。這個樣子的本身是因緣和合而生，而因緣本身也是因緣所組成的。這本書以前是新的，你天天翻、天天翻，現在變成舊的了，再過幾年你不要了，放一把火燒掉了。書本的當下也是空性的，所以佛說書本即非書本，沒有一個永遠不變的主體，但是在因緣條件和合之下有這本書。這本書內容很好，大家喜歡讀，就流傳很廣，很多人在閱讀。那有些人很喜歡，就把它保存起來傳給子孫，遇到好因緣是這樣子。

所以，本經裡面舉一個什麼東西，馬上就去否定，但是否定的當下又肯定它的作用。

「佛說桌子，即非桌子，是名桌子」，這個桌子不是自己生來的，是木匠把樹木鋸一鋸、釘一釘，才成為桌子。世間的萬事萬物沒有自己生的，「自生」這個字本身就矛盾了。自己生自己，有一個「自」，還有另外一個「自」，變成兩個，才叫做生。母親生我，那不是兩個嗎？你說這個桌子自生，這句話是矛盾的，桌子生桌子，那變成兩張桌子了。所以自生是講不通的。

佛法是講緣生，有因緣有條件排列組合的時候，就有了一張桌子。桌子也是我們人給它一個名字，叫做桌子。我們說桌子，外國人講Table，又不一樣了。我們說門，外國人聽起來以為你說男人，Man ，同樣的音，意思不一樣。所以名相也是假的。

假如有人駡你笨蛋，你要怎麼講？佛說笨蛋，即非笨蛋，是名笨蛋。人家駡你笨蛋，你就生氣了；人家駡你傻瓜，你也很難過，那你就被名相所轉。你要記住這句話：佛說笨蛋，即非笨蛋，沒有實在的笨蛋那個東西，是名笨蛋。

世間人製造一個名字，言語上的施設，但我們一般人就死在句下，死在語言當中。

日常生活中，人家駡你笨蛋、傻瓜、豬，像中國人駡人都是喜歡用豬，或是把人形容成牛，牽到北京還是牛。其實，牛也好，豬也好，笨蛋也好，都是人類共同使用的語言，叫做語言性空——語言沒有一個真正實在的什麼，是人類共同使用，假設有這個意義。但是，這個意義被大家公認以後，你就不能隨便用。你說語言是空性，那我就隨便駡人笨蛋、駡人笨得像牛像豬，這是不行的，那已經公認的意義是侮辱人，你就不能亂用了。

就是說我們要超越文句、文字相，因為人跟人之間溝通是透過文字、透過嘴巴音聲，有人講不好的音聲來毁謗我們的時候，你要想他只是製造一個聲音而己，沒有什麼意義，你不要想他說我笨蛋，有一個笨蛋的東西掉在我身上。沒有啊，只是一個空氣而已，他的聲帶發出「笨蛋」這個聲音，我們覺得他這個人修養就是這樣子，可憐他、悲憫他，那就沒事啦。若你執著有一個人駡我笨蛋、駡我是牛是豬，我被侮辱了，那你就很痛苦了。

講一個我遇到的事情。在新竹有一個大學生，他跟同學吵架了，他的同學駡他三字經，很難聽，就是侮辱他的媽媽，這個大學生很火大，想辦法去弄一把槍，拿槍準備去殺他的同學。剛好我在新竹演講，他媽媽請我到家裡跟孩子談一談。我說：「你的氣色不太好，現出凶相，你有劫難喔。」

他說：「我同學駡我，說他怎麼樣跟我媽媽做壞事生下我，他侮辱我，所以我準備作掉他。」

我說：「根本沒有這個事實，他講這句話是他沒有修養。他破口大駡，造了惡業，將來他是要受報的。你現在動怒，只因為他的一句話，你就是沒有智慧。你現在去作掉他的話，警察把你關進牢裡十年二十年，甚至把你槍斃，你得到什麼？」

我說：「槍趕快還給人家，否則你的災難即將臨身，以後你會後悔。」

我們眾生，別人一句話就讓你痛苦難過流眼淚了。別人駡你像豬像牛，你心安理得，你沒有做壞事，他怎麼講都沒有關係，那是他的修養問題，我悲憫他；你還要發一個願：我成佛的時候，第一個我先度化你。這個叫做學佛。假如你一直牢記誰悔辱我、傷害我，你被語言文字所轉，那不叫學佛，叫做世間的習性。

所以《金剛經》裡面很多這樣的句法：如來說什麼，即非什麼，是名什麼。

各位，你們看看我的手，現在有個影子在對不對？有燈光，有我的手，拿著名片，下面就有個影子。佛說影子，即非影子，是名影子。這是我們人給它套上名詞，叫做影子。道源師，請你把那個影子抓給我，你抓得到嗎？抓不到，沒有實在的影子，因為它是因緣生法。

好了，我現在把名片拿起來了，影子不見了，我要問你影子跑到哪裡去？影子是跑到燈光呢？還是跑到書本裡面？都不是。但是我把名片這麼一放，影子又來了。影子一下子有、一下子沒有，有不是永遠的有，沒有也不是斷滅的沒有，

你也沒有辦法去想像它是保留在什麼地方。因為有燈光，我想影子是從燈光來的，現在它消失，它回到燈光那裡去，可是你把燈光拆開來看，看得到影子嗎？也是看不到。

所以我們學佛先學語言性空，別人駡你、別人對你不好的臉色、別人的聲音不好聽，這些都是空的、沒有實在。你去執著的話，你會很痛苦，「你駡我像一條牛，在這麼多人面前駡我笨蛋，我的人格受到悔辱了；我以前對你那麼好，你現在在眾人面前悔辱我」，你就整天吃睡不得，傷心難過。眾生很可憐啊。

最近看到《讀者文摘》裡面有一篇文章很有意思。有一位先生他工作很忙，對家庭比較忽略，太太在家沒事、無聊，就到外面跟別人交朋友了。別人整天陪她看電影、聊天、做什麼，就跟他有婚外關係了。先生工作回來，聽說太太跟別人發生關係，咬牙切齒，就準備刀子要把他殺死，可是又沒有那個勇氣，就心裡一個結，讓他吃不下、睡不安，很難過很難過。

後來先生到寺廟去，和尚說：世間的事情以恨止恨是永遠沒完沒了的。你要用慈悲心原諒他，你要感謝他，因為你沒有時間照顧太太，現在有人照顧她了。你要原諒他們，否則你天天吃安眠藥，人一直消瘦，將來你會有很嚴重的病。

他聽了和尚的開導，想來想去，身邊還有孩子、還有事業，如果殺死太太的話，會被槍斃，太不值得了。好吧，和尚叫我原諒她，我就原諒她吧。經過一個禮拜後，想通了，反正太太也是好吃懶做，正好有人養，要感謝他。他就打電話給那個男的，他說：我要感謝你照顧她。我的太太既然跟你結合了，希望你好好照顧她。結果，原本幾個月來都不能睡覺，那天晚上睡得很甜很香，連安眠藥都不用吃了。

當你對一個人、對一件事掛在心裡頭，你生理的循環系統、神經系統整個都亂糟糟的，你就會生病。只要有一點點埋怨或者是報復，這種掛礙就會造成身體上的疾病，這是最新科學的研究。

以前有一個婦女，身體好好的，就是躺在床上不能起來，信徒就請我去看看到底是什麼病，我也不是醫師，我就去了。我發現她一個問題，因為她跟婆婆兩人是死對頭，從來不叫她婆婆，還駡她婆婆是豬，什麼壞話都駡，就是看她婆婆的眼神也很討厭，而婆婆也討厭那個媳婦，兩個人一天到晚就是死對頭。先生一天到晚在外面工作賺錢，這個太太一股恨氣，無緣無故就生了一種奇怪的病，那種病是躺在床上能動，但不能坐起來、不能站起來。

後來我跟她講：你做人家的媳婦，嘴巴要甜一點，內心要謙虛一點，婆婆把她的兒子送給你當丈夫，你應該好好感謝她。她生了這麼好的兒子，一天到晚賺錢養你，你要用感謝的心啊。你對婆婆產生恨的念頭，所以你的身體受到影響，坐也坐不起來，你整天躺在床上也很痛苦。你現在就是要趕緊跟你的婆婆懺悔。

她說：「我沒有辦法站起來。」我就叫旁邊幾個信徒把她拉起來，請她婆婆趕過來，讓她去跪地磕三個頭，「婆婆！我不對了，我以後要孝敬你。我以前對你態度不好，請你原諒。」

不可思議的，過了幾分鐘後，她會站起來了。所以懺悔的力量很大。他們就說：「師父！你有神通。」我哪裡有神通，我根本就沒有神通，我只是覺得一個人要盡孝道而已。

一般人常常死在名下，名就是文字、文字相。學佛一定要超越文字相。

因為人跟人溝通是靠文字，有些不是靠文字，靠面相——你對我態度不好，你的眼神不友善；如果歡迎我的話，你笑瞇瞇的，跟你在一起如坐春風。人家對我好不好，你不必問，你看他的眼色就知道了。所謂：出門看天色，入門看眼色。我們就是被這些文字相、臉色面相種種去左右我們的心情。

我們讀這些經典，你要把它運用在日常生活中，減少你的煩惱。這個地方說：「如來說微塵，即非微塵，是名微塵」。好啦，別人臉色很難看，佛說臉色難看，即非臉色難看，是名臉色難看。你駡我牛，佛說牛，即非牛，是名為牛。這個牛不是真正的牛，是假名為牛，沒有實在的牛，我為什麼為這個生氣呢？

所以，身心世界一切都不實在，雖然不實在，但有它的作用喔。你丟紙屑、我丟果皮，環境亂七八糟，螞蟻一大堆，客人來了看到你們這麼髒，他不敢進來了。你弄得乾乾淨淨，又有電風扇，人家進來很清涼，然後你講話有道理，人家願意坐下來聽。氣氛不同，知道嗎？還是有作用的。

佛說一切是空，但是它有形態有作用。形態作用的背後，沒有一個永遠不變的本質、本體。佛陀講得很清楚，宇宙萬物你不要去追尋它的本源，你追尋它的本源就是無明。根本找不到那個本源，過去無始，未來無終，現在是剎那變化。

日常生活當中，你執著身心世界是實有，外在的一切也是實實在在的有，這個是無明；在無明的支配運作中，被現象界所迷惑了，我們就生活在痛苦的世界。學佛的人是「即俗而真」，在這個事實的當下了解它的真相是虛幻飄渺不實在，只是暫時有這個現象。

記得我小的時候喜歡看皮影戲，它有一塊白布，幕後有人操縱皮或紙板做的狗啦貓啦，透過燈光把影像一投影，真的很像狗、很像貓，然後他又發出聲音，小孩子看了信以為真，其實那個只是影像而已。小孩子看了以後，他不敢睡覺，以為真的有老虎、真的有什麼鬼怪會吃人。皮影戲，我們小時候常常看。

釋迦牟尼佛把世間的真相告訴我們，這一切都是如幻如化，你把它當作實在的話，你就活得很痛苦很悲哀。學佛就是學自在，學習以智慧識透世間的如實相，如幻如化。以後有人駡你笨蛋，你會痛哭流涕嗎？人家駡你貪吃鬼，你又不是鬼，你是人，貪吃鬼也是一個名詞而已，你何必掉淚呢？

所以學佛的人要學自在一點，任何境界、語言相、文字相、表情，這一切都不實在，連我這個肉體、這個身心也是不實在的。雖然不實在，但是用起來很好用，我現在利用這個身心可以做很多善事，可以積功累德，可以修學智慧，可以讀經、掃掃地、服務人群。你不要說這一切都不實在，你就自我了斷；說一切是空，你就懶懶散散，那不對。學佛的人要有智慧，佛說一切空沒有錯，但是有作用。你說一切空，就隨便駡人，那表示你沒有修養。

佛說空，所以對逆境你了解這些是虛幻無實。最重要的是說我們的生命是無常空性的，你要趕緊把握，不要說我明天不會死、明年不會死、十年不會死，沒這回事，隨時都有死亡的可能。佛說空，另外一個最重要的意思是很積極很樂觀的，即使你生病，這個病也不是一輩子病，只要找到方法，病就會好。尤其我們吃素的人水果類要少吃一點，太寒了；要吃的話，把它煮過就比較沒有那麼寒了。像鳳梨我就不敢吃，但煮過的我就敢吃。所以，佛說空的道理非常好用。

有人問釋迦牟尼佛：「你說這麼多，我們都聽不懂，到底你在說什麼？你說空，我們不了解。」佛說：「我說緣起，一切都是因緣生起的。」你會生病也是因緣生起，因為你心情不愉快、吃不營養、睡不足，你就會生病。所以緣起是說明事事物物是空性的；雖然是空性，還是要因緣所生起。所以空性才能緣起，緣起才能顯出它的空性。

佛陀在經典裡面講「什麼即是什麼，即非什麼，是名什麼」，我們要有這個概念，才能講下面的經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