賢聖無為同證

‧舉如來為證

「須菩提！於意云何？如來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耶？如來有所說法耶？」須菩提言：「如我解佛所說義，無有定法名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，亦無有定法如來可說。何以故？如來所說法，皆不可取不可說，非法非非法。所以者何？一切賢聖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。」

我們一再強調，修學佛法的過程就是要破除我相、人相、眾生相、壽者相。因為眾生是著相的，空間上、時間上都是認為有實實在在的一個什麼，修道就是要徹底的、很正確的對身心世界如實的了解。那麼，身心世界的本來面目到底是什麼樣子呢？是大是小？是有限是無限？都不是，有的時候就叫做無為法。

我們眼前所見到這身心世界的一切，稱為有為法。所謂有為法就是，它是有許許多多條件排列組合以後，有這麼一個現象。它是有它的因因果果，善有善報，惡有惡報，但是在有為法的背後，我們常常會去假設是什麼把它造出來。所以我們講無為法，也是一個很勉強施設的名詞，是不得已來說。有的時候就叫做宇宙間萬事萬物的實相，可是說實相，我們又會去想像這個實相是什麼樣子，是有還是沒有，是大小方圓，還是其大無外、其小無內。我們人類很喜歡用這種方式來了解宇宙人生。

這個地方是講到「賢聖無為同證」，就是一個聖者開悟的時候，並不是有一個我悟到什麼道理。初果、二果、三果、阿羅漢，聲聞、圓覺、菩薩、佛，都是一樣證到無為法，證到宇宙的本來面目，才能成為聖人。佛證到無上菩提時，並沒有一個實在的無上菩提給他證悟。

佛問須菩提：「於意云何？如來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耶？如來有所說法耶？」我們看到佛成道以後，四十九年說法，佛不是說了很多很多的法嗎？

須菩提是解空第一，他說：「如我解佛所說義，無有定法名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，亦無有定法如來可說。何以故？如來所說法，皆不可取不可說，非法非非法。所以者何？一切賢聖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。」

我們要去表達真理的時候，都是用否定的，不是這樣子、不是那樣子。因為眾生執著實有，在實有的這種條件下，我們會去想像宇宙萬事萬物的如實相到底是什麼樣子，但是真理不是用猜的，是要你親自去證悟，在證悟的當下，沒有一個我，也沒有一個真理被我證悟，只是很如實地去見到這些事事物物的真相。這個地方先舉如來來說明這個道理。

我們說佛是證到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，三藐三菩提就是正等正覺，三藐是正等，三菩提是正覺。正覺，就是真正覺悟了生命的實相。

人類在經過千年萬年，發現到世間這一切金銀珠寶、財色名食睡，不能安下我們的心，那總要解決生命的問題，怎麼辦呢？有一個方法，我們到那一個世界。譬如基督教、天主教，就說我們到天堂，到了天堂以後我們就得到永生，永遠不老不病不死，永遠跟上帝在一起了。這個對安撫人心是有很大的功能。世間一切都是無常，老、病、死、戰爭、水災、風災、空難，所以用這種宗教來安慰人心是很有效果的。信就能得救，這也是一個方法，但依佛法來講，這不是真正的覺悟，也不是真正解決人生的問題。

還有一種人是，譬如說修練氣功，呂洞賓是八仙之列，就屬於這個。因為逼迫在眼前的一切就是生老病死，所以我練氣鎖丹田，得到氣功的效果，我身體的氣脈打通了，我從此不老不病不死，叫做長生不老術，這又是另外一種來解決問題。在佛法來講，諸行無常，你只不過是氣脈打通，多活幾年以後還是會死。

釋迦牟尼佛解決人類生命的問題，不是我們移民到天堂跟誰住在一起就問題解決，也不是練什麼氣功、練什麼功夫，氣脈打通，然後長生不老。佛不是這個方法。佛認為我們一切問題的核心，就是對自我身心有某一種錯誤的知見，認為四大和合的色身就是我，五蘊和合的身心就是我、我的生命、我的什麼。

民間不是有拜地基主嗎？他就是這樣子來的。這個房子是我生前點點滴滴省吃儉用買的，我買了這個房子，可是子孫把它賣掉了，這個祖先想「這是我辛辛苦苦建立的家庭，給你們子孫好吃好住好用的」。因為他有一個我，有我就有我所，這是我所有的房子，可是他死了，他這個精神就守在這房子裡面。如果子孫不肖，吃喝玩樂，把它賣掉了，他一看，「不對啊，這個不是我的子孫，怎麼來住我家呢？這是我的家，我辛苦經營的。」他就作弄你了。

所以民間就有這個，叫做地基主。最先經營這個房子的人，叫地基主。他去世以後，他老是守在那邊，他沒有辦法去投胎轉世，因為什麼？這是我辛苦買來的，我辛苦建築的，所以那個我執就束縛他了。

釋迦牟尼佛看到問題核心了，我們要求解脫，而不是求誰來救我，讓我得救。佛說解脫，解脫什麼呢？「解」除這種執著，「脫」離這些煩惱的束縛。

所以，釋迦牟尼佛對生命的問題有正確的覺悟，我們給他一個名詞，叫做三菩提，正覺——真正覺悟到生命的問題解決，不是移民到天堂，也不是練氣功就長生不老，真正的問題核心，就是對自己的身心徹底了解它的無常無我，你的生命問題才解決。對自己的身心不要去幻想有一個我這個靈魂，你有這個概念的話，永遠不得解脫，永遠不得自在，永遠不能了生死。

三藐，翻譯成正等。三菩提，你是真正徹底覺悟生命實相的聖者，在你來講你是自我完成了，解決了你生命的問題（就是生老病死、輪迴生死的問題），真正的解脫了。可是，以佛陀出世的本懷，一個人只專為自己求得生命的解脫，這個不是很圓滿，不是很理想，因為還有千千萬萬眾生，我們的父母兄弟姊妹親戚，這些眾生過去對我有恩，我必須報恩。

我對一切眾生，不管信佛不信佛、男的女的、、高低胖瘦，所有一切眾生之類，卵生、胎生、濕生、化生，我都要引導他們走向正覺，也是能夠解決生命的問題。這種平等普遍的大悲心去關懷一切眾生，又比三菩提高一等了。不是單單我自己的問題解決就好了，我還要幫助所有眾生解決生命的問題，所以就加一個「三藐」，正等。

我們講阿羅漢是三菩提，正覺；菩薩就是三藐三菩提，正等正覺。有些地方翻譯成覺有情，覺悟的有情眾生。他的理性與感情融合在一起，感情當中充滿著理性，理性當中充滿著感情，悲智交融，我們就稱為菩薩。

菩薩不斷去證悟空性的深度，然後對一切眾生同體大悲，要經過三大阿僧祇劫拋頭顱灑熱血，三祇修福慧，百劫種相好，最後他的福德智慧圓滿，沒有人再超過他了，我們講阿耨多羅，意思是無上，就是指佛了。常常我們念經的時候都會念到「無上正等正覺」、「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」，這是指佛的境界，悲智圓滿，福慧圓滿，人格圓滿了。

就是：阿羅漢他真正把生死的問題解決了，正覺，所以給他「三菩提」的名號。但是他悲心不足，自己生死了，他就覺得很圓滿了。菩薩的話就要加「三藐」，正等正覺。佛的話一切圓滿了，就要加「阿耨多羅」，就是無上正等正覺。

這個地方佛問：是不是佛有得到一個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呢？須菩提說：「如我解佛所說義，無有定法名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」。不要以為有一個實實在在的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被佛證悟了、見到了、看到了、擁抱住了，你這樣一想就錯了。也沒有什麼一定的法，如來來說法給我們聽。如來說法的當下，他不會有一個我說這個法給你聽，就在無限的時空當中，你的根基是這樣子，佛拈來就是幾句話讓你遠離迷惑。所以法無定法。

過去有一個國王，閒來無事，帶著宮女到深山裡面去。到了深山，那些宮女看到一棵樹開滿了花朵，大家就鼓掌，「皇上！你坐下來休息吧，我們來摘摘花。」好了，這個國王就到旁邊一棵樹底下坐在那邊休息、打坐了。這些宮女看到皇帝在睡覺，一個個爬到樹上把花摘下來，插在頭上的、插在身上的，就把整棵樹摘光光。後來國王睜開眼睛，剛剛來的時候整棵樹是這麼漂亮芬芳，結果一下子空空如也，被採光光了，這時候皇帝悟到諸行無常的道理，當下他開悟了。

請問誰在說法？勉強的說，樹在說法。這棵樹本來很多的花，被宮女採得一乾二淨，變成枯枝枯葉，是宮女說法？還是樹在說法呢？也要事先有這棵樹、有花很漂亮，然後宮女把它摘下來插在身上。他們一句話都沒有說，可是這個皇帝有殊勝的善根，當下就悟道了。

所以我們講說法，不要以為是說經典在說法、人在說法，事實上萬事萬物都在說法。（師父手往桌子一拍）你看，誰在說法？是桌子說法？還是我的手在說法？是因緣所生法，有一個桌子，有一個我的手這麼一拍，因緣和合。請你把聲音拿給我，你拿得出來嗎？拿不出來。可是我一拍的這個聲音，你會精神百倍，這是聲音在說法。聲音也會說法，可是我們問說聲音從哪裡來？是因為有桌子、有手、有拍的動作，才產生聲音的。那你會問為什麼我想拍？因為我要說明萬事萬物都在說法。

我以前有沒有戴眼鏡？沒有。現在老了，老花眼了，這個眼睛在說法，說我老了，知道嗎？我的頭髮以前是白的還是黑的？黑的，現在白了，頭髮在說法。我現在深深地感受到體力大不如前，很想睡覺，很想一躺下來就睡，懶懶散散，我就會這樣的現象，以前不會。所以你們要趕緊把握時間，到了七字頭以上，體力慢慢不行了。

所以，宇宙間的萬事萬物都在說法，山河大地哪一個不在說法。古代的祖師，人家在掃地的時候，石頭打到掃把，啪，開悟了。還有祖師看到桃花一開，開悟了，桃花在說法。我們天天看桃花也不會開悟，是不是。宇宙間，情與無情同圓種智。情與無情，不管是有形的無形的，一切都在說什麼法？諸行無常、諸法無我，可是我們都沒有用心去體悟。沒有用心體悟，結果每一生每一世我們就這樣糊裡糊塗的，這輩子糊裡糊塗死，來輩子又糊裡糊塗生，生了以後又不好好修，又迷迷糊糊過一輩子。這輩子無論如何都要覺醒！

有一次在苗栗傳戒，有一個出家人很用功修行，他問我：「師父！我們人死的時候怎麼辦？如果有一天你要死了，你怎麼去解決這個問題？你會不會緊張？」我說：「死，我就欣賞這個死的過程，我是吸氣的時候死，還是吐氣的時候死。生命就是一個呼一個吸、一個呼一個吸，只是這樣子而已，呼吸停止就死了嘛。」

你發現自己沒有力氣要死的時候，你就注意自己的呼吸，這是一個辦法。還有一個辦法是你專注念佛，那時候就靠佛了。

你要去欣賞死亡的過程，你不要想像：我死亡的時候，閻羅王派黑白無常來怎麼樣，想像一大堆，讓自己恐懼。你是念佛的人，你就想「我一口氣一斷，馬上阿彌陀佛接我去」，你有那個信心，沒事。還有一個很重要的，就是臨終時你得保持正念，你不要去想你的爸爸媽媽親戚朋友，想那一堆的，那些人不能救你。財產金銀珠寶，你事先趕快處理好，心裡把它放空了，你就看看你的心念，是念佛人就好好念佛，常修數息觀的人就觀察自己的呼吸，是吸的時候死，還是吐的時候死，欣賞這個死亡的過程，而不要去想像死亡有多麼可怕。

當然最重要是，凡所有相皆是虛妄。前面講過了，若見諸相非相，即見如來。臨終的時候，如果有人告訴你，「你這輩子做這麼多善事，來輩子給你當總統」，你要說NO，我要跟阿彌陀佛去。「給你當行政院長，給你當首富」，你要說NO。「給你升天，天仙美女陪伴你幾千萬年」，你也說不要。這樣還不夠，如果有人拿刀子拿鞭子要殺害你，你要這樣子想：「這個身體就是會拖累我，讓我受苦，你把我解決了，我感謝你。你把我殺死，我馬上到極樂世界」。

用世俗一句話來講，這叫軟硬不吃——好的不貪，壞的不恐不怖。你不貪不憂不懼，你就會死得很自在。否則，你一想：我保險櫃有多少黃金珠寶怎麼辦？兒女怎麼樣？想這麼多。子孫自有子孫的福，你不要想那麼多，你就是軟硬不吃，什麼我都不要，念佛人就跟著佛去，修觀的人就觀自己的呼吸，我在那裡、死亡在那裡、最後是怎麼結束的，欣賞那個過程。各有各的方法，法無定法。

所以「如來所說法，皆不可取不可說，非法非非法」。如來所說的法，都是對治每一個眾生的根性，這個法適應你，不一定適應我，只要讓你的身心清淨的、覺醒的，都是善法。而法不一定是由人說的，也不是一定佛弟子說，也不是佛說才是法，宇宙萬事萬物都在說法。

我不曉得各位有沒有這個經驗？因為我坐車，我這麼一靠我就睡了，可是車子有聲音呼呼叫，那我就念佛，我發現這個車子會跟我一起念佛。你們有這個經驗嗎？坐飛機也是一樣。你要心情很愉快的，全飛機的人我們是同伴出遊，這麼多人陪我去旅遊。我常常建議人，你坐飛不要看手錶，你就念佛，念念念，你就睡著了，因為整個飛機的聲音都是在念佛。為什麼？境由心現，境是自己的心現出來的。然後感覺很快就到了，因為你沒有看時間，你沒有時間相，沒有壽者相、空間相了。

所以說，非法非非法。所以者何？一切賢聖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。法沒有實在的法，沒有固定的法，是因我們的根基、理解的程度、智慧到達什麼程度。真正有那個智慧的人，時時刻刻眼前的一切人物景象，都是在說法。《金剛經》可貴，就可貴在這個地方。法不是單單在經本上，就在日常生活當中，你的見聞覺知，你眼睛所看到、耳朵所聽到、身體去觸摸到的，這一切一切都在展現諸行無常、諸法無我、因緣所生法的道理，你能在日常生活當中去見取的話，那麼你隨時都是法喜充滿。

宇宙萬事萬物都在說法，都是釋迦牟尼佛安排好好的，來說法給我們看、給我們聽、給我們感覺，那一切法跟我們就沒有衝突矛盾。我們之所以痛苦是為什麼呢？我們內心裡面希望好的永遠好，不要變壞，它一變壞我就痛苦。內心是希望常、永恆不變，可是萬事萬物是不斷的生生滅滅、幻生幻滅。你的內心要求跟外在世界衝突，那叫做痛苦。我希望頭髮都是永遠黑的，現在變白了，我難過了。我希望臉皮永遠是光滑，現在生皺紋了，我變難看，我痛苦了。你的內心要求跟外在世界不符合的時候，那叫做痛苦。你不想死，可是現在死亡即將來到，你痛苦。就是你不能隨順因緣，所以你隨時都有痛苦。

《金剛經》的可貴，就是在日常生活當中，隨時都是我們悟道的契機，隨時都是我們開悟的機會。可是我們每一生每一世這麼錯過，一再的錯過。禪宗有一句話，叫走老路子。每一生每一世我們都是走老路子，總覺得有一個我得到什麼、喜歡什麼、討厭什麼，一直在培養愛憎取捨，那是沒完沒了。

這個地方先舉如來來證明，如來沒有一個實在的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給他證悟，也沒有一個實在的法被他說法，這一段的內容我們簡單講到這個地方。